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0章

關燈
第30章

天氣逐漸轉暖了,今日又是驕陽,宴廳便設在了空曠的院落裏。

進入之前,蘇時鶴的手突然從她腰間滑落下來,與她十指相扣。

下意識的抽了一下,換來的只是蘇時鶴警告側目,陸修容便也就由著他去了。

已落座的人們都在閑聊,丫鬟掀開紗簾的時候,所有人扭頭看向他們,不自覺地都安靜下來。

入目之中,相依偎的兩人郎才女貌,十指緊扣,親近恩愛,哪裏有傳聞中半分不合的樣子。

主座的位子上,李暢支著下巴,望著兩人勾了勾唇角。而他身後的人,則在瞬間低下了頭,甚至往後面的陰影處躲了躲。

“臣與內子來遲,太子殿下勿要怪罪。”蘇時鶴沒料到李暢已經來了,先帶著陸修容上前道。

不甚在意的揮手,李暢坐直一些,“是本宮自己來早了,宴樂之所不論尊卑,入座吧。”

“是。”蘇時鶴應完,牽著陸修容的手就要走,卻不想她沒動。

從剛才進入這裏,陸修容就覺得有一道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似乎沒有惡意,卻又容不得忽視。尤其是到了太子殿下這裏,可她認真去看時,又沒發現任何異樣,就連他身後站著的人都一如既往的勾著腰。

“王妃?”蘇時鶴奇怪的喚了她一聲。

陸修容條件反射般轉身挽住他胳膊,“夫君。”

嘖,李暢覺得牙有些疼,“只是遲到了就得受罰,你先自罰三杯吧!”

剛入了座,蘇時鶴看著酒杯,心底彌漫起一股熟悉的感覺。好似之前,他也被這樣的灌過酒。

今日可不能再醉了,蘇時鶴不自覺的捏緊陸修容的手,臉色也有些僵硬。

“我來喝吧。”清泠泠一道女聲斜插進來。

陸修容用空著的那只手端起酒杯,望著裏面滿滿的清液皺了皺眉,仰頭全倒進口中。

辛辣,不如她釀得好。

都嗆出來了眼淚,陸修容卻又揮手讓丫鬟繼續倒。

蘇時鶴急了,一把攔下她,“你又不勝酒力,搶什麽?”

“夫君胃不好,菜都沒上,飲不得酒。”陸修容瞎話張口就來。

她巴不得快些醉倒離場,寧可大睡上一日,也不願陪著他演什麽情深的戲碼了。

不料這句話,卻讓在場的眾人都變了神色。

蘇時鶴滿臉的動容,牽著她的手輕輕摩挲,“我就知道,修容待我最是真心。”

看熱鬧的人們也滿臉艷羨,在一眾“慶王夫婦可真恩愛”的讚嘆中,還有不少人抽空去看看坐在角落裏的陸錦玉,臉上布滿同情。

李暢則覺得自己頭更疼了,他往後覷了幾眼。“行了,不過玩笑,當什麽真,快開宴吧。”

舞妓魚貫而入,眾人的桌案上都擺放好佳肴。

陸修容總算是能松口氣,他忙著觥籌交錯的應酬,她就低著頭吃東西。

櫻桃煎好吃,魚膾也鮮美,嗯……羊肉味道有些膻,沒有西北的鮮美,肥肉太膩。看向只咬了一口的羊排,陸修容嘴裏還有些不舒服。

旁邊就突然出現一盞茶。

陸修容扭頭去看,蘇時鶴還在和人寒暄著,端著茶盞的手穩穩遞向她。

能這般及時,就說明餘光裏一直在關註著她。

失神呆了片刻,陸修容動動嘴唇,接過來飲盡,嘴裏的膻味被茶葉沖淡。

“王妃不與我們一起吟詩嗎?”

席位的後面,傳來女子嬌俏的笑語。

舞姬們退去後,被擡上來了一個碩大的盆景,新開的玉蘭花簇擁著假山,假山頂端有一朵玉雕的牡丹。

所謂賞春宴,賞的便是這一盆的早春景色,在座的賓客們吟詩作對,評出個甲等來便能得那一朵玉牡丹。算是風雅之事,陸修容卻覺無趣,她本也不是擅長作詩的人,更何況春色怎能被困在這方寸之地。

偏生有人不得她安穩,陸修容循聲望去,就瞧見親親熱熱坐在陸錦玉身側的女子。

瞇起眼想了想,應當是承恩伯家的小女兒,和陸錦玉最是關系好。

沒等她回應,陸錦玉就掩唇好心道:“修容從不會這些,就莫要為難她了。”

“誒呀,我都忘了。”承恩伯女兒故意大聲道。“王妃的出身……也確實難有才學。我只是瞧著側王妃詩賦張口便來,就以為你也如此呢。”

竊竊私語就都傳來。

無趣的戳了戳新上的炙肉,陸修容覺得也是可笑,說來說去嘲諷她的依舊是出身。好似就因為生母位低,她就也該在塵埃裏仰望著他們。

放下筷子,陸修容嘆一口氣正想說什麽,倒先有一人冷冷開口。

“本王的王妃,會與不會又有什麽關系?”蘇時鶴睨著承恩伯女兒,不怒而威。

望著她與陸錦玉都變得難看的臉色,陸修容實在忍不住,終於笑出聲。

哦,原來嫁了位高權重的人,她的“出身”也就尊貴了。她可因生母不詳而受人輕賤,也可因丈夫尊貴而迫人臣服,她的尊嚴從不因她本人而存在。

這一笑,落在其餘人眼中,卻各有了不同的解釋。

陸錦玉埋下頭,深藏起眼底的狠厲。

蘇時鶴卻不覺更得意,他湊向陸修容,“那玉牡丹,你想不想要?”

“還行吧。”

“想要我便給你取來。”

自顧自起身,蘇時鶴對著李暢一拜,“殿下,臣有一提議。近年來的賞春宴多吟詩唱賦,久也無趣,不如今日我們玩些旁的?”

李暢笑笑,“可。”

拍拍手,下人們應聲而動,將盆景移遠了些,又端上來幾張弓。

“異族之人常笑我們不通騎射,卻不知我輩亦不乏善武之人,今日便效仿射柳之俗,誰射中了左側那一枝玉蘭,誰便是頭籌。”提著一把弓,蘇時鶴一身勁袍獵獵作響,灑脫恣肆,說完回頭沖她一笑。

陸修容波瀾不驚,周遭的女子們卻都笑起來。

自是激得其餘男兒都起了興致,奮勇上前搭弓嘗試,連李暢都被勸著上前射了一箭。

可惜大多都落了空,僅有的幾支箭也只是錯過。

最後上去的,是蘇時鶴。他嘴角笑意若有若無,拉滿弓瞄準頂端那朵玉蘭,幾乎沒有猶豫便在瞬間松開手。箭呼嘯上前,瞬間穿破枝幹,潔白的玉蘭顫了顫,整朵跌落,散開一地的清香。

幾步上前取下玉牡丹,蘇時鶴轉身,朝著席位走近。

陸錦玉被身邊的好姐妹們簇擁著笑,不覺低頭嬌羞,萬般風情襯極了那玉牡丹。

“給你。”

抿唇擡頭,陸修容眼前的人帶笑挑眉,玉牡丹遞在她面前,左右看看,陸修容接過。“多謝王爺。”

四周又是一陣的喧鬧。

所有人都圍著他二人打趣,沒人註意到李暢微哂,對著身後的人問:“你在想什麽?”

“殿下又在想什麽?”

斟酒,李暢抿著其中的苦味,“我只是突然想到,你也曾百步穿楊,贏得萬千讚嘆。”

可那又如何呢,如今的他連重物都不能提,只是站在陰影灰暗處,無人側目。

“修容,恭賀你。”陸錦玉端著一杯酒,也隨人群站到了她面前。

重頭戲算是來了,陸修容打起精神,盯住她手中的酒杯。

陸錦玉神色純善,“我知道,之前與妹妹有諸多不快,可我們畢竟是親姐妹,如今又同為王爺的妻妾,該和睦些的。”

說得懂事又明理,連蘇時鶴都動容,輕推了一下她的腰。

將酒杯接過來,陸修容凝她,“阿姐不喝?”

“我……”帶著羞意,陸錦玉一手摸向小腹。

懷孕之人,自然飲不得酒。陸修容低頭,看著杯中揉揉文十八禁紋都在疼訓群四尓兒二吳舊意四企澄澈的酒水,她沒有遲疑,仰頭要喝時手往旁一抖,就全倒在了自己身上。

“誒,一時沒拿穩。”陸修容擡起頭,十分無辜。“我便先去換身衣服。”

陸錦玉掃過她身上的水印,輕蔑一笑,扭頭離開。

由秋雲扶著,陸修容也離場,不想蘇時鶴蹙蹙眉,也跟上她。

察覺身後的人往前跨了一步,李暢撣撣袖子站起來,“我去攔他。”

“姑娘。”走出了設宴的地方,秋雲打量她的神色小聲道,“您是覺得那杯酒可能有問題嗎?”

多一事總不如少一事,陸修容輕點了點頭。“秋雲,你先去把我的衣服都拿過來。”

“是。”

望著她走遠了,陸修容吐出一口濁氣,不覺放慢腳步。沒了不願意應奉的場合,心情也松快了一些。

即將經過一座假山,陸修容低頭,摸摸腰上掛著的玉蟬。

不想忽得從假山後竄出一個人,拽住她的袖子就往那邊拖。

想起話本上的故事,與陸錦玉方才那杯酒,陸修容嚇得連聲叫,一手捏緊玉蟬,另一只手就向後捶打。

“榕榕,是我。”

似是被打到了,他悶哼一聲,壓低聲音道。

所有掙紮的動作都停下,陸修容急切轉身,忽然呆楞原地。

男子蒙著半張臉,露出那雙星辰般的眼眸,笑意柔和,眼尾暈出一片緋紅。“嚇到你了?”

陸修容卻被喚起心底最深處珍藏的記憶。

少年人翻過墻,跳下郁郁蔥蔥的榕樹,驚訝的看著舉著刀的年幼的她,遮住一半臉,雙眼明亮。

“榕榕。”周淳潤以為是她沒有認出自己,忙拉下面巾,“是我。”

心臟還因為方才的驚嚇而怦怦跳動,陸修容按按心口,暗自歉疚怎能把他與蘇時鶴想在一起。

生理的反應容不得她控制,假山後狹小的空間裏,他們貼的極近,周淳潤還彎著腰直視她,昏暗的天光裏,陸修容無聲無息的蓄了淚,嗓音輕啞,“你再叫我一聲。”

身體似被擊中般僵了一下,周淳潤眼中笑意越深,“榕榕。”

情不自禁側耳更靠近他,陸修容一只手小心翼翼去捉他的衣袖,“再,再叫一聲。”

咽下一聲嘆息,周淳潤幾乎要抑制不住沖動,他張開手臂,“榕榕。”

哽咽悲泣,陸修容投入他的懷中。“你怎麽在這?”

人終歸是動物,他的氣味最讓她心安,陸修容埋頭進去翕動鼻翼。

“說來話長,如今我是太子幕僚,是跟他一起來的。”周淳潤克制著自己,只用手輕拍著她的後背,像是在哄人。眸色與光影融在一起,他感受著她入懷的溫度,收斂呼吸。

所以她沒感覺錯,從出現之後,他就一直在看她。驀然想起什麽,陸修容一下子掙脫仰頭。“方才我和蘇時鶴……”

“不用急,我明白。”輕輕將手虛搭在她腰側,周淳潤壓不住眼底的思念,“我看得出來,你不喜歡那玉牡丹,更不屑什麽王妃的身份。榕榕一定是有苦衷,辛苦了。”

在場這麽多人,獨他了解她,陸修容無聲的吸了吸鼻子。“還有那日,我沒有走,不是想跟著蘇時鶴。”

“嗯,我知道。”單手捧住她瘦了一些的臉頰,周淳潤眼眸微光流轉,“榕榕告訴過我的,你要保護我,你也確確實實保護了我。”

果真是最花言巧語的書生,三兩下,就說出了她滿心的委屈。陸修容癟著嘴,故意道:“你便是什麽都知道了?”

周淳潤卻輕嘆了一口氣,目光游向她的唇角,輕易便看出之前親吻的痕跡。

眸色與黑暗交融,他卻更加斂著氣息。

“唯有一事,我不敢細思,不敢探問。”

揚起頭,陸修容有些看不清他的眼神,“什麽?”

周淳潤略閉了閉眼睛,感受著脈搏與心跳,他貼向陸修容耳側,與她交頸。

“榕榕的心意到底是什麽,破廟之中的婚禮算不算數,榕榕對我,到底有沒有一些喜歡。”

脖子的皮膚很薄,下面流動的經脈能決定人的生死,捕食的動物最愛在這裏一口咬下。他們相貼的脖子,分不清是誰的跳動更快些。

陸修容莫名的,就想到了血脈相融四個字,她幹澀的吞咽兩下。

周淳潤卻又重新站直身子,指腹留戀的纏綿在她臉邊,“不過無妨,我說過的,榕榕要也給,不要也給。”

昏暗與稀薄的氣息,實在是惹人沖動。

等陸修容再回過神的時候,她就已經拉近了他的臉,氣息相抵。

周淳潤分外乖順的眨了眨眼,好奇她要做什麽,又放縱著她的動作。

沒來由的就被蠱惑,陸修容用力拉他,仰面迎上。

牙齒就撞到了一起,使得兩人都痛呼了一聲。

這也太丟人了!頭昏腦脹的勇氣瞬間煙消雲散,陸修容當即要當烏龜縮頭。

不想他追逐了上來,本虛環在她腰上的手掐住往上。

剎那間呼吸都被奪走,陸修容瞪大眼睛,唯一的感受便只是柔軟的左突右沖。

還沒反應過來,他又掐著她的腰把她推遠,便過頭平覆呼吸。

周淳潤咬了一下舌尖,才在極端的痛楚中勉強喚回神志。

就差一點點,他就暴露本性了,一定嚇到了她。

“唐突……榕榕。”僅有的神志,在轉頭看到她的瞬間狠狠顫了一下,周淳潤無可奈何的低嘆。

陸修容此刻淚眼迷蒙,神色懵懂茫然,散落的頭發與水印的衣衫,實在是引得人遐想。

為了迫使他冷靜,周淳潤淡下神色與她拉開距離,“近日來榕榕身邊可有發生了什麽事,可有需要我的地方?”

頭腦還是懵的,陸修容就順著他說的想,“倒還真有一件,前些時候我答應了陸錦玉,替她孩子擋煞,她在我住處忙活了一陣,好像埋了些東西。”

“厭勝之法,倒也有些說法。我今日子夜偷偷潛進來,看看到底是什麽。”周淳潤果真平靜許多,微皺著眉說。

陸修容有些奇怪他的反應,想著看過的話本子,“你不該怪我不顧自己安危,太過恣意?”

“這又如何。若真有天罰,擋了就是。”

這話頗有些霸氣,實在不像出自書生之口,陸修容有些驚奇,正想說什麽,就突然被拉著往裏藏的更深些。

外邊響起人聲。

“你說王妃在哪?”

“方才奴婢和王妃就是此處分開的。”

是蘇時鶴與秋雲!陸修容心驚萬分,瞬間把周淳潤藏嚴實,整理衣服要走出去。

周淳潤拉她一把,壓低聲音,“記得子夜之約。”

胡亂點著頭,陸修容轉身出去,故意裝作被嚇了一哆嗦,“王爺,你怎麽在這?”

“你在做什麽?”伸手把她牽住,蘇時鶴探頭想看。

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陸修容嘴比腦子快。“在找鐲子!”

蘇時鶴皺眉,“你今日戴鐲子了?”

臉色一僵,陸修容咬唇推他的手,“你管我呢,不去照顧你的阿玉了?”

如此直白的吃味,蘇時鶴眼睛一亮,嬉笑著湊上前。“還說你不在乎?修容,我今日之前就幾番告誡過她,不要欺辱你,我這次真只想你開懷。”

她許久沒沖自己真心笑過了。剛才急沖沖追上來,其實也是想說這一句,可太子不知從哪裏竄出來,非要拉著他說些前言不搭後語的話。

她吃醋的言語,讓他也來了興致,蘇時鶴湊近些,突然問道一股陌生的味道,清冽如雪松。“修容,你換衣服的熏香了?”

低頭一聞,陸修容剛放下去

的心又提了上來,這分明是周淳潤的味道。

剎那間,她笑著攀上蘇時鶴的胳膊,“是,特意選的新味道,想討王爺喜歡。”

蘇時鶴自然信了,明明要笑,又故意拉下臉轉頭。“你就該早早如此,我又何必找人看著你。”

“王爺說的是。”搪塞過去,陸修容就松開手,“我先去換衣服了。”

隨後就直接走進後院的一處空屋子,把秋雲也留在外面。

剛脫下外衫,陸修容從懷中抖出一個同心結,摸著烏黑的發絲,她臉上滾起熱浪。不覺又想起了方才那意外的吻。

砰。

門突然被人一把推開,陸修容緊張轉身,就見陸錦玉站在門口。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